储殷

      好几个朋友让我谈一下，俄罗斯军队为什么会失利？俄军的失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，不仅仅在于它的GDP、它的国力的问题，而是在于俄军的整个的建制出现了重大的混乱。

      很多朋友都是拿对中国军队的印象，去理解俄罗斯军队的战斗力，发现好像理解不了。俄罗斯军队和中国军队，最大的区别在哪里？在于我们是党指挥枪，我们自从三湾改编、支部建在连上以后，党对于枪的指导，中央军委对于军队的指导，就成为一个铁律，我们整个的指挥系统是非常严峻的。

      而俄罗斯不一样，俄罗斯国内是多股武装力量的，普京近乎有私人武装，就是车臣武装、国民近卫队，还有瓦格纳的所谓的私人雇佣武装系统，这两股力量是非常强大的，花了很多的钱，而他们跟俄罗斯国防军的关系，是非常的微妙的。

打胜仗的时候无所谓，一旦到了防守的时候，到了“死道友不死贫道”的时候，这种矛盾就很大。

      普京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、权威性的领导人，这种领导人，一般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，他在国内长期执政以后，会造成两个结果。一个结果是，国内有一股官僚机构的既得利益，同时围绕他的个人魅力，围绕他个人的裙带关系，形成了新的既得利益。

      我们举个非常不恰当的例子，就好像中国古代，节度使应该管整个藩镇的兵，但是一旦出现私人化了以后，你手里有兵，为所欲为，不听朝廷的话，那么你下面的人手里同样有兵，他为什么要听你的话？

      民国的时候，也有这种情况。师长有兵了，以后就不听军长的；师长派出去一个团长，就不听师长的，怎么办？最后就得在体制的内部的组织性被破坏以后，在体制外利用个人权威、个人魅力，重新组建一支亲卫的队伍。

      长期固化的权威领导人、个人魅力型的领导人，都有这个问题。因为个人权威跟官僚机构本身是相互冲突的，中国自古以来解决不了文官系统跟皇帝的冲突，包括后来导致的什么锦衣卫、东厂、西厂跟文官的冲突，都是一样的。皇权是一套逻辑，文官是另外一套逻辑；官僚体制是一套逻辑，领袖权威是一套逻辑。

     像普京这样强权的、强势的魅力型的领导人物，干久了以后，他跟官僚机构的理性制、层级制的矛盾是在增加的。

      为了解决这个困惑，也为了自身的安全，就一定会有所谓的御林军、亲卫队。普京的亲卫队我们都知道，一个是瓦格纳，另外一个就是车臣。

      到过车臣的朋友跟我们讲过，车臣这个地方，没有工业、没有经济，但这个地方这几年，建设得挺好，高楼大厦、基础设施都很好，为什么？那钱靠哪供养的？基本就是俄罗斯来供养的。

      俄罗斯为什么要供养？因为车臣武装，几乎就等于是普京的私人武装。这其实在所有类似于帝国，尤其是到了后期的时候，都是这样的。

      罗马帝国到了后期的时候，罗马帝国不再用罗马公民所组成的军队，而是用日耳曼的雇佣军；东罗马帝国到了后期的时候，用亚美尼亚人；甚至你可以往早追溯，波斯帝国的时候，亚历山大跟大流士作战的时候，波斯皇帝身边的，也是雅典的雇佣军团。

      所以车臣这个地方，它没有什么工业、没有什么经济，它就靠拿俄罗斯中央的补贴。

      在俄罗斯的整个军事体系里，国防军跟私军的矛盾，是越来越大的。

      我们国内很多自媒体的朋友，尤其是比较支持俄罗斯的，都很支持卡德罗夫，说卡德罗夫开骂俄罗斯中央军区司令员，亚历山大-拉平上将，特别得劲，特别解气。其实这都是真的不太了解俄罗斯。卡德罗夫对拉平上将的谩骂，放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系统里，都是非常危险的。

      中下级的一个军官，公开去挑衅最高的军事指挥官，他甚至说，如果他有权利，要把拉平降级到二等兵，去前线填战壕，剥夺他的荣誉。

      大家知道，现役军官，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里，都没有这种事情的。这实际是“下克上”，是当年日本帝国主义军队发生紊乱的一个重要的原因。

      卡德罗夫所代表的，不是很多朋友口中的，什么“名将对庸将”的愤怒，它是意味着俄罗斯军事体制之内，非国民武装的部队和俄罗斯国防军的矛盾，这甚至可以类似于当年德国发生的陆军和党卫军之间的冲突。

      不仅如此，瓦格纳雇佣军的老板，也是普京的心腹，他也出来说：卡德罗夫说得太好了、太棒了，所有那些国防军系统里的垃圾，都应该站到我的面前冲锋去。你会发现，这实际上是两个体制外的领导的心腹，对体制内的进行疯狂的攻击，即便放在文官系统里，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。放在部队系统里，这简直叫做不可思议中的不可思议，这才是俄罗斯军队最大的问题。

      俄罗斯国防的军反激烈也很激烈，国防军说，拉平上将没有责任，如果说谁有责任，那么所有参战的人都有责任。所以现在不仅仅是俄军存在的问题，不仅仅是互相不信任、士气低落或者装备的问题，而是它的结构性问题，是它派系林立，体制内的军队跟体制外的私军之间的关系问题。

      红利曼失守，俄国的国防军、乌东军队打得那么惨，可是瓦格纳集团近在咫尺，不动如山，见死不救，这基本就是一副军阀的面面孔。

      我看到一篇文章，讲这一次俄乌战争不管结果是什么，俄罗斯都在加速的军阀化，车臣武装、瓦格纳集团、卢甘斯克、顿涅斯克的民兵武装，包括各个共和国所要建立的志愿军，大量的不属于俄罗斯国防军系统的武装力量，都得到了快速的发展。

      也许在普京还健康的时候，还有权威的时候，还能控制这种局面，大家还能说话，但是一旦普京的权威被弱化，或者身体出了问题，这些山头林立的部队，就是俄罗斯内战的一个基础。

      且不谈乌克兰战场的胜败得失，就从这次战事不利，双方互相甩锅、现役军官公开在舆论场上对上级军官发出如此恶毒的攻击，这种事情是真正的危险。

      当然有人讲了，普京本人没有表态，也不排除是普京授意的。但是如果，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，最后要依靠将领跟最高统帅的私人关系、靠最高统帅的个人魅力来调动，而离开了体制化、机制化、制度化，那么这个国家的武装力量，已经走在了失控的边缘。打胜仗的时候，抢地盘的时候，岁月静好，都是大哥二弟三弟。一旦到了防御阶段，人心浮动，各怀鬼胎，分行李回家的情况就很难避免。

      讲到这，你就会明白，为什么我们国家一定要加强党对枪的领导，为什么要坚决强化中央军委的指挥，就会明白毛主席“三湾改编”，把支部建在连上的伟大意义。

      靠个人魅力，而不是党的机制、不是制度化的机制，所培养的骄兵悍将，最后都有可能成为反噬帝国的力量。这一点在西罗马、东罗马，在很多的朝代里，都有过这样的体现。

      普京正在走的，就是这样一条危险的路，这才是比乌东战场对于俄罗斯来讲，威胁更大的事情。